冲突的源头
笛卡尔的心物二元论(mind-body dualism)认为人由身体和心灵(意思上更接近头脑)组成,它们可以独立存在。这类“高理性”的观点往往把我们的大脑看成一台计算机。
一些简单情况下我们拥有“完整知识”,这时靠理性是没问题的。比如饿了的时候,冰箱里有一块牛排、我知道怎么使用电磁炉,这种的情况下所有的信息构成了“完整知识”,大脑可以做出准确的理性决策。
但另一些情况下我们仅有“不完整知识”,所谓理性决策其实并不靠谱。比如当我们在做职业规划时,大脑疯狂运行,将这份工作相关的所有“不完整知识”纳入计算中:通勤要多久、职业前景是什么样的、人际关系是否复杂、工作地点在哪里,并尝试权衡利弊。对此《Descartes‘s error》的作者Damasio 评价道:这恰恰是你会迷失方向的原因,大脑的注意力和工作记忆的容量是有限的(内存不够大,变量太多的时候run不动)。
这时我们在自觉/不自觉间会依赖情感做出决策。而我们经常感受到的冲突,更像是“心”的内部冲突,是理性和情感的冲突,更准确地说是相悖情感造成的冲突,比如理性上我们“要追求房子车子票子”,想象世俗定义下的成功会带来“快乐”的情绪,但这份高压的工作让身体受累、让家庭关系紧张、与理想渐行渐远,又带来了“悲伤”,内耗就是“快乐”和“悲伤”这两种情感之间的冲突。
一个有趣的脑损伤病例Phineas Gage
Phineas Gage的病例提供了关于头脑mind如何与身体body协同工作的线索,准确地说关于情感是如何影响理性决策的。
事件:1848 年 ,25 岁的Phineas Gage在与爆破组一起工作时发生了意外,一根铁棒穿透了他的头部。铁棒穿过左颧骨,穿过他的眼睛,从头顶穿出。他在创伤中幸存了下来,但他却不再是他了。他变得冲动、固执、满口污言秽语,无法做长远计划,对自己的未来漠不关心。他失去了在铁路公司的工作,一直打零工漂泊着直到生命的尽头。
铁棒摧毁了盖奇左侧额叶(腹内侧ventromedial)的大部分,而额叶是大脑中负责我们的情绪、性格和语言相关动作的区域。
影响:额叶没有受到损害的部分包括运动带(motor area)和布洛卡区(broca‘s area),这些区域对智力、运动和语言功能至关重要的,因此他的行动、说话和理解功能完好无损。受到损害的部分是额叶腹内侧区域,造成大部分性格改变,包括情感功能受损。这个区域也被认为是理性和情感互动的区域。
启示:情绪emotions对我们的大脑mind正常运作和逻辑思维能力think logically至关重要,哪怕在智力没有受损的前提下,人也可能完全无法理性思考,这证实了理性其实并不是大脑中独立存在的一个智力活动,它受情感影响很大。你以为自己在做理性决策?其实你并没有挖掘这背后的情感是什么,这样的情感也许藏在身体深处,是过去创伤留下的印记。
情绪和身体无法分割
身体可以被动地响应情绪做出行动,比如因为快乐而手舞足蹈;也可以以自身的状态主动影响大脑产生某些情感,比如因为“睁不开眼,迈不动腿”这样劳累的状态而产生“悲伤”的情绪。
这在神经科学里一直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你是因为“快乐”所以笑了,还是因为面部肌肉的牵动让你产生了“快乐”?用美国心理学家william james的话来说:”如果既没有心跳加速,也没有呼吸变浅,既没有嘴唇颤抖,也没有四肢无力,既没有起鸡皮疙瘩,也没有内脏翻江倒海的感觉,那还叫什么恐惧呢?”(what kind of an emotion of fear would be left if the feelings neither of quickened heartbeats nor of shallow breathing neither of trembling lips nor of weakened limbs neither of goose flesh nor of visceral steering were present?)
情绪是理性决策中的一部分
情绪能动在先:当我们感受到某种情绪时,身体会响应这种情绪进入相应的状态,同时也会向大脑发送信号,让我们知道应该思考什么和做什么。比如:我们感到“悲伤”(也许是因为“买大房子”这件事并不是我们想要的),这让我们的身体产生了一定的反应“睁不开眼,迈不动腿”,反过来也让大脑产生了新的思考:“买大房子”真的是我想要的么?
身体能动在先:但与此同时,我们的身体还有情绪记忆(emotional body state),Damasio称之为躯体标记(somatic marker)。
躯体标记是什么?身体就像一本相册一样记录了过往的经历和与之相关的情绪。在进行任何形式的成本/收益分析之前,在进行逻辑推理之前,你察觉到了一些细节,它们导致过去曾经发生的糟糕结局浮现在脑海中,无论这个画面有多么短暂,你都会体验到一种不愉快的直觉,因为这种感觉与身体有关。
比如:再次因为加班的事儿和爱人产生了争执,你有了某种gut feeling,也许是闪回到上一次因为这样的争执而分手的痛苦场景,身体马上“紧绷”了,继而让大脑产生了“悲伤”的情绪,同样也会影响到理性思考:真的“要买大房子”么?
又比如:分手后遇到了下一任男友,但是因为前任的背叛/遗弃,身体留下了一个创伤的躯体标记。在和新人交往的过程中,对方有一晚手机没电关机联系不上了,身体一下进入了“紧绷”的状态,触发了“悲伤”的情绪,大脑也随即产生了“警觉并对抗”的念头。
"躯体标记”迫使人关注特定行为可能导致的负面结果,并起到自动报警信号的作用: 比如在新的恋情中你想选择暴露脆弱面,但曾经选择暴露脆弱却被无情地忽视,这时大脑就开始发出警报,这样的信号可能会让你立即拒绝这个方案(拒绝与新的伴侣敞开心扉),并做出其他的选择(逃避分手换人)。
启示:情绪是逻辑思考中的一个环节。当你想要理性思考的时候,其实你的大脑正在“聆听”你的身体状态和感受到的情绪。
结合情绪与身体无法分割的关系,情绪对决策的影响,以及身体中埋藏的躯体标记,就可以推测出既往事件(特别是创伤性事件)在身体内埋下的那颗“种子”,对于哪怕是很久以后的理性决策都会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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