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晨,我正在家办公,忽然门外多辆警车开过,警笛声响个不停。疫情以来,开始听到警笛声还有些心惊肉跳,渐渐也变得习以为常。我感到有些蹊跷,但也没有多想。下班后我拿上书,准备去湖边坐会再去赴朋友的约。走出院子才发现,马路上空空荡荡,寥寥几个路人,一辆正在行驶的车也没有。路边停着多辆警车,大帮警察在居民楼里进进出出。我心里一沉,预感有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脑海里过了一遍各种可能性,帮派冲突、恐怖分子、甚至是战争。我和另外一位遛狗的女孩被一位警察拦下,她向我们解释,我们不能在这个区域呆下去。我这才了解到,我家门口这一片发现了一枚500公斤重、二战时期遗留的炸弹。
听到这个解释,我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炸弹这个词,从来没在我的日常词汇库里出现过,大脑瞬间超载,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路径来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方圆几公里内多达12000户居民都要被驱散,排弹过程具体耗时多久也无法判断。我匆匆往家赶,遇到正在下楼的邻居,我们无奈地相视一笑,她背着一个大登山包,说准备去朋友家借住一晚,我这才感到有必要做好在别处过夜的准备。
回到家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由于第二天我就开始休假,原计划是早起练瑜伽,之后阅读和写作,所以我带上了电脑、日记本、电子阅读器、一本刚收到的关于儿童神经发育的书、保存了我过去五年所有照片的硬盘、运动服和瑜伽垫。准备出门的一瞬间犹豫了一下,又回头把几百欧现金揣在兜里。边往男友家走,边给朋友们留言,“猜猜发生什么事了?谷歌请搜以下关键词:Friedrichshain,二战炸弹。就在我家附近,晚上可能要晚一点赴约”。几条信息发完之后,脑海里涌现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房子没了,我是不是还得继续还贷款?
几天前看到一篇文章题为《我住在广州最大烂尾楼里23年》,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八十多岁的知识分子马敏庄,退休后独自居住在广州规模最大的烂尾楼盘里。维权几十年间,老人依然要按时支付贷款。每年的维权活动,她也都会参与,郑重地在请愿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因为经常有小偷光临,老人给大门上了有铁芯的锁,很难想象她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而那篇文章里让我深受震动的是,她照常种花种菜,散步读书,老人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表示,“这与我想象中的退休生活,差不了太多”。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如果是我,应该是做不到的吧。
失去的艺术
母亲刚从大学讲台上退下来时常抱怨,年轻时压力大亏了身体,退休后状态大不如前。最近她却兴致不错,又开始唱起了她最爱的京剧,不时打打乒乓球锻炼视力。要说她这番转变,也许和我跟她一起反复“练习失去”有关。我能看出她对于机能衰退这件事格外伤感,于是和她分享了斯多葛学派对于失去的理解:人们对于失去感到痛苦,是因为他们将失去之物看作是自己的附属。我们的爱人、父母、孩子、财产,都被定义为“属于我的”。而斯多葛学派则认为,人生来无一物,死亡时也不能带走什么。我们并不拥有任何物体,甚至当父母和孩子离我们而去时,也可以认作将自然之物归还给自然。这样的观念对于因意外不幸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安慰。
我们的身体在12岁时达到健康的鼎盛状态,那会儿我们百毒不侵,免疫力无比强大,之后状态缓慢下滑,直到生命的终点,一切归零,这是一个自然衰落的过程。生命力的回落,确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生老病死”,在生死之间还有“老”和“病”的缓冲,让死亡不至于来得那么突然。
但我却不曾料想,自己对失去这件事也一样防备不足。从这次炸弹事件就可以看出,我还没有做好失去的准备。在异国他乡,凭借一己之力安家落户,这是我引以为豪的成长里程碑,它让我相信,我可以做到。我还记得在波茨坦广场顶楼那个落地窗的会议室里,我、我的朋友、卖家、中介、公证律师一起走完买房过户的程序后,我和朋友紧紧抱在一起尖叫,公证律师像看着两个孩子一样看着我们微笑。我的卖家走过来对我说:“恭喜你,以后你会越来越习惯”。入住新家,我一个人操持着装修事宜,量好所有空间的长宽高,在宜家的kitchen planner上一点点规划出符合尺寸的设计,在my hammer上找工人安装,又一点点收拾成自己喜爱的模样。在这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我工作、创作、阅读、画画,把符合我审美的元素挂在墙上,搬入一个又一个“家庭成员”:一盆盆绿植。家,这个隐秘而温柔的空间,在我疲累时将我包裹,助我恢复元气。
不知不觉间,我拥有了越来越多的物品。记得搬来柏林前,我把呆在上海八年积攒的物品都清理干净,所有的家当只剩下两个28寸的行李箱,就这样只身一人来到柏林。我思念那样的体验,身体和头脑像羽毛般轻盈,仿佛我可以随时启程去任何地方,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尽管有意识地克制消费欲望,但东西总是越来越多。想起单口喜剧演员George Carlins讲的笑话(About “Stuff”):“人生的意义就是为你拥有的那些‘东西’找一个存放的地方,你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你便需要更大的空间去安放这些‘东西’;你带了一些‘东西’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于是你的‘东西’开始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你想找某件‘东西’,却猛然想起不小心把它丢在了另一处,于是你不得不再次购买一件一模一样的‘东西’,最后你在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两倍的‘东西’。”大笑之余我不禁自嘲,稍不留神,我也不能免俗地掉入了“东西”的陷阱。
三个月定律
在听德国房地产大亨Alex Fischer的播客时,他提到:“无论你的房子有多大,你最初拥有它的喜悦感最多持续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烦恼的开始:白墙不小心被蹭出一块污迹,灰尘死角多到打扫不完,暖气修缮费用贵到肉疼。三个月后,你又需要寻找下一个多巴胺的刺激点”。
三个月的魔咒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并在各个方面都得到了印证。小到置入新衣,大到升职加薪,高涨的情绪总是飞快地回归基线,喜悦的阈值却在不断被抬高。还记得在德国找到第一份工作时,走在路上,脚下生风,恨不得跟每个陌生人拥抱贴面,“我可以留在柏林生活啦”。再到后来永居卡邮寄到家时,激动了三天就回归平静了。人类有这样一种倾向,回到喜悦的基线水平。如果我们执着于外在动机,只会徘徊在一个又一个的“三月轮回”中。
持久的源泉
澳大利亚作家Bronnie Ware是《the top five regrets of the dying(临死前最后悔的五件事)》的作者,她记录了在做临终关怀陪护的过程中,了解到的各种人生遗憾。她说太多人在临死前最后悔的事,即是一辈子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愿去过想要的生活。这些人可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商人、医生、律师等传统意义上的成功人士,但他们临死前充满遗憾的心愿,与他们的头衔和职位毫不相关,仅关乎心底最隐秘的愿望,也许是成为一名画家,也许是去地球的另一边探险,也许是放弃和不爱的人相守在一起。无论这个心愿是什么,其他人都无法判断它的价值,只有自己才能充当评判其意义的法官。
在今年的某个时刻我已经决定,不断磨砺做选择的能力,直至每一个微小的选择都指向自我。去创造,且和创造的人生活在一起,也许我们并不处在同一个时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同一片磁场中共振。在创造中生发的绿芽,比钢筋水泥还要强韧,这一小撮绿托举起一砖一瓦,终将铸造属于我们的高楼大厦。
写在最后
第二天八点半,我准时去练瑜伽,结束后收到朋友的消息:“炸弹在夜间已经解除了,这也算是你独特的经历了。恐怕只有在柏林,才能遇到这么绝无仅有的事件”。我笑笑,在我心里,这颗炸弹已经爆炸,而我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轻盈状态,一如2018年拎着两个行李箱来到柏林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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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我是Jian
我是一名Coach、创作者、Solopreneur,致力于为追求自我蜕变的女性提供服务。当遇到了挑战、渴望重塑信心并突破自我时,她们会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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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背景——复旦大学神经内科,医生转行,从世界500强到欧洲医疗初创,德国MBA后在柏林工作并定居。INFJ,理智与情感并重,擅长用系统性思维构建精神与现实生活。因一篇《30岁后留学我用3年时间移居德国》获得10万+阅读,继而被大家熟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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